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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83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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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 83 章

第八十三章 成婚

賀玄淵的話,讓溫憐眼神一縮,一直以來她不願面對的傷口,被賀玄淵無情地揭開,直接讓最不堪的真相赤裸裸地呈現在她的眼前。

那就是,她又一次愛上了賀玄淵。

無論他的手段與否,無論他是否動心,她都陷進去了。這一次不僅是她的心淪陷了,連她的人也陷進去了。

往日的那些親昵、那些承諾,那些讓她倍感幸福的時刻,如今紛紛化作碎片,都往她心窩子裏面紮。

曾經那些日子多美好,現在她就有多痛苦。

“我沒有,我沒有……”她低頭喃喃,不住地往後退,崩潰地抱著腦袋,“我沒有,我沒有!”

她愛的人是賀玄銘,怎麽會再愛上賀玄淵呢?

賀玄淵看不得她自欺欺人,也不滿她一臉拒絕的模樣,他上前一步一把抓起她的袖子,逼著她擡起頭。

他的寒眸凝視著她,即使看著她滿臉的的淚水,也沒有絲毫憐惜,殘忍道:“你沒有?這兩個月,你當真就沒發現一絲蛛絲馬跡嗎?你這麽敏感的人,怎麽可能被騙這麽久?”

溫憐和賀玄銘自小一起長大,自然對賀玄銘十分了解。賀玄淵的偽裝並未上心,先不說身形樣貌,兩人之間各種行為差異已經足夠顯著了。

但整整兩個月,溫憐卻絲毫沒有發現。

這不正常。

賀玄淵從沒覺得他能騙溫憐這麽久,後來他想明白了,不是他騙了溫憐,而是溫憐她甘願被騙的。

或者說,兩個月以來她也發現了有什麽地方不對,但是她有意忽略了,裝作什麽都沒有發現而已。

看著溫憐蒼白的臉色,賀玄淵伸手拭去她臉上的淚痕,溫聲安撫:“憐兒,承認吧。”

“你愛的從來就不是賀玄銘,你愛的一直都是我。”

這份愛,足以讓她麻木地忽略所有的疑點,足以讓她自欺欺人地“保護”兩人脆弱的婚姻,安心當她的“寧王妃”。

賀玄淵像一個溫柔的屠夫,一片一片劃開溫憐的胸膛,然後抽絲剝繭地為她捋出那些紛繁覆雜的思緒。看著她呆滯的模樣,他憐惜地想抱著她,卻被她一把推開。

“我沒有!”溫憐咬牙切齒地瞪著他,“我不會再相信你說的話了!”

賀玄淵猝不及防,被她推得不禁後退兩步,他毫不在意地穩住身影,輕笑了一聲。

見他還想繼續上前,溫憐心裏一緊,慌亂地從袖口取出早已備好的匕首,緊張地連刀鞘都沒揭開,指著他顫顫巍巍道:“你、你別過來!”

她嗓子緊張地幹渴,心跳如雷,見賀玄淵盯著她手中的匕首看,才後知後覺笨拙地打開刀鞘。

賀玄淵眸色一暗,竟真的停住了腳步,陰沈道:“你想殺我?”

溫憐手心不自覺地出汗,她握緊匕首:“我來,不是想殺你,而是為了跟你做一個了斷。”

“了斷?”賀玄淵輕嗤:“我們之間,永遠不可能了斷。”

他不好畏懼地上前一步,全然無視溫憐手中的匕首。

“你、你別再過來了!”溫憐害怕地後退一步,手中的匕首開始不由自主地抖起來,她的聲音帶著連她自己都未察覺的哭腔:“你再過來,我就不客氣了!”

“那你就殺了我吧。”賀玄淵目色沈沈地盯著她,壓抑著心中肆虐的怒氣,“就用你手中的這把匕首,來呀!用它刺向我!”

可賀玄淵畢竟是一國之君,琦善還在大周境內,溫憐根本就不敢真的傷了他。

看著逐步走向她的賀玄淵,溫憐完全沒有任何辦法阻止他,絕望之際,她將匕首放在她的脖頸上。

她還未說話,賀玄淵的腳步瞬間僵住了。

“你想幹什麽?”賀玄淵的臉色出現了從未有過的慌亂。

溫憐:“你後退!”

“好。”賀玄淵順從地後退幾步,嗓音嘶啞:“我不過來了,你先把匕首放下,有什麽事情咱們好生商量。”

溫憐緊張地嗓子幹啞:“賀玄淵,你放過我吧。”

放過她,別再糾纏她了。

她握緊手中的匕首,然而由於她的手心早已濕透,那匕首不受控制地貼上了溫憐皙白的脖頸,瞬間留下一道淺紅。

那道紅仿若一道利劍,折斷了賀玄淵一向驕傲的骨,他握緊雙拳,盡力壓住聲音裏的顫抖:“你想要什麽?”

溫憐:“我要離開這裏。”

賀玄淵渾身一僵,半晌未作聲,溫憐心裏一急,正想繼續說些什麽,就見賀玄淵驚訝地望向門口,語氣有些慌亂:“你怎麽回來了?”

溫憐一頓,不由自主向身後看去,就在那電光火石之間,她只覺一陣風飄過,繼而她的手腕一痛,整個人就被賀玄淵抱起來按到了床上。

賀玄淵又在騙她!

溫憐後知後覺上了當,惱羞成怒地掙紮,一邊哭一邊罵:“混蛋,你快放開我!”

賀玄淵用了巧勁兒,溫憐看似被他粗暴地按住,但卻並沒有哪裏被磕到,他一手將溫憐按住,另一只手舉起被他奪過的匕首,眼神沈沈。

“憐兒,我不可能放了你,你我之間已是夫妻,至死方休。”

“想離開,也不是沒有方法。”

他將匕首塞進溫憐的手中,握著她的手,溫憐無措地看著他的濃黑的眸子,想抽出自己的手。但賀玄淵的手像鉗子一樣錮著她,讓她動彈不得。

“你到底想幹什麽?”溫憐被他的眼神看的毛骨悚然。

賀玄淵:“你不是想讓我放過你嗎?好啊。”

他笑了笑,牽著溫憐的手指向自己的胸膛,“現在,你就殺了我,殺了我你不就自由了?”

“瘋子!”溫憐用力地掙紮,“你這個瘋子!”

“瘋了,也是被你逼瘋的。”賀玄淵無所謂地輕笑,牽著她的手:“來,我來教你,把匕首插進這裏,你就再也不會見到我了。”

不顧溫憐的掙紮,他的手帶著匕首一寸一寸伸向他的胸口,打鐵店家說的不錯,這匕首確實削鐵如泥,溫憐看著他垂落的發絲被刀鋒截斷,慌亂地想要抽出手。

“瘋了,你真的瘋了。”

溫憐被逼的紅了眼,可縱使手腕被抓得生疼,賀玄淵卻並沒有松手,直到匕首碰到了他的胸口,他抓著她的手終於停了下來。

溫憐松了口氣,可就在下一瞬,賀玄淵的手驟然發力,直接硬生生地戳了進去,溫憐無聲地睜大雙眼,一口氣停在了胸口。

鮮血順著匕首緩緩下流,灼熱鮮紅的血液讓溫憐渾身一顫,瘋了一般想抽出自己的手。

“你這個瘋子!”不知不覺,她的眼淚也流了出來。

察覺到賀玄淵還在往裏面刺,溫憐腦袋一空,猛然間迸發出連自己也從未想過的力氣,她一把將賀玄淵的手推開,那只握著匕首順勢歪斜,劃破了他的手臂。

“瘋子,”溫憐立刻坐起身,用手按住他胸前依舊在冒血的傷口,一滴滴淚水落在他被血染紅的衣服上,“你究竟是想做什麽!”

“騙你,是我不對。”賀玄淵緩緩起身,臉色蒼白:“這一刀就算我怕還給你了。”

“我既給了你機會,便再也不會給第二次。”

他搖搖晃晃地起身,轉身看了看溫憐,“來人吶,帶溫小姐進宮。”

自那日兩人對峙之後,溫憐便被賀玄淵帶進了皇宮裏,依舊是住在原先的芙蕖宮中。

這個無人的小庭院,自溫憐離開後便閑置了,但賀玄淵卻特意吩咐人每日打掃,不讓人觸碰裏面的一草一物。

仿佛一早,就靜待佳人歸期。

如今,等到了。

已是深秋,陽光雖然依舊燦爛,但已不再炙熱,溫憐像往常一樣側靠在秋千上,望著遠方出神,曦光打在溫憐瑩潤而蒼白的臉上,呈現一種奇異的破碎感,遠遠看去,清瘦的身影透著寂寥。

已經一個月了,在那日賀玄淵發瘋將她強行帶進宮後,她便再也沒見過他。

一開始,溫憐還會憤怒地找他,但芙蕖宮早已被人包的嚴嚴實實,她連一步也踏不出去。

她被賀玄淵軟禁了。

現在,她索性放棄了……她看清了,賀玄淵只是想報覆她,報覆她傷了他的母親,所以將她困死在這一隅之地。

想起賀玄淵那晚對她說的話,溫憐自嘲地笑了笑,薄而透的唇色泛著脆弱的白。

她又一次陷入了賀玄淵精心編織的陷阱裏,再一次撞得頭破血流。那晚,在賀玄淵趾高氣昂、自得意滿地說出她又愛上了他時,她顯得毫無招架之力,只能羞愧地低頭。

溫憐緊緊咬唇,一想到那晚的場景,無休止的羞恥感便湧上心頭,不禁眼裏泛起朦朧的水汽。

她沒註意到,院外一角,她已經被人註視多時了。

賀玄淵看著溫憐清瘦的背影,眉頭緊鎖。

“你不是說讓我不要刺激她嗎?”賀玄淵看向身側的趙太醫,冷聲道:“我已經一個月都沒去見她了,她怎麽還這麽這樣!”

溫憐抗拒吃藥,因此那些藥都是磨成粉隨飯菜一起烹飪的,賀玄淵已經絞盡腦汁如何讓溫憐舒心,可效果顯然不大。

趙太醫看著門外這些圍得密密麻麻的看守護衛,猶猶豫豫,欲言又止:“陛下,溫小姐本就郁結於心,您又讓她只能待在這一間宮殿裏,長此以往,不利於溫小姐的恢覆。”

話都說到這個份上,他也盡力了。

雖然賀玄淵沒有像周帝一般搞得滿後宮都是女人,但只對一個女人這麽上心,還這麽執著,也不是什麽好事。

賀玄淵靜靜地凝視著溫憐,默然不語。

或許是他的視線過於灼熱,溫憐似有所感一般,下意識朝門外望了一眼。

院外,依舊是空無一人,溫憐忽覺自己可笑。

她百無聊賴地起身,困倦地打了一個哈欠,這些日子不知怎麽的,她身體總是乏得很。她知道自己身體不太對勁,但轉念一想,她連自己都已經身不由己,那些身體上的小問題,又有什麽關系呢?

看著她進了門,賀玄淵才上前一步,對著守衛吩咐:“從今天開始,不必攔著溫小姐出門了,她想去哪裏你們都跟著,保護好他。”

侍衛:“是!”

他轉身欲走,想了一瞬後又頓住了,接著道:“離遠點兒,別被她發現了。”

溫憐一覺醒來,正值黃昏時分。

一行行大雁向南飛去,劃過澄澈清透的天空,留下無聲的痕跡。

身旁的小丫頭昔兒看著溫憐一臉怔然,小聲提醒:“小姐若是喜歡看著秋景,此刻去太液池邊最能見到美景,那還有一處高臺,有時候甚至能看到南山上的明覺寺呢。”

溫憐唇角微動,默然不語。

她的眼神失去了往日的靈動蕩漾,顯得灰暗無神,渾身散發出清冷寂寥的落寞,仿佛秋日枝頭上掛著的露珠,晶瑩剔透,卻又搖搖欲墜。

脆弱的,一觸即逝。

昔兒心思靈透,見她不語,一眼就知道她想的是什麽,便接著道:“小姐,我剛剛發現門口的那些人都不見了,你說會不會……”

她是賀玄淵的人,自然知道賀玄淵的吩咐,但作為在溫憐身邊貼身伺候的人,不管她是不是,都得裝出站在溫憐這邊的,才能減少溫憐對她的戒心。

聽她這麽說,溫憐猛地擡頭,不可置信地看向門外,這些日子,她已經做好了被賀玄淵關一輩子的準備了,難道賀玄淵要放了她?

“你再去看看。”溫憐著急地吩咐,她不信賀玄淵會這麽好心就這麽放過她。

昔兒裝模作樣地轉了一圈,回屋佯裝欣喜道:“小姐,他們真的都走了!咱們去太液池去看看吧。”

溫憐第一個想法便是收拾東西離開,但賀玄淵陰險狡詐,她擔憂有詐,只好先順著她道:“好。”

先去打探一番,再做計劃。

宮裏依舊如往常那般,漫長的宮道在紅霞之下顯得空曠而寂寥,紅墻之上的琉璃瓦映著淡淡的落日餘暉。

溫憐緩步走在青石板上,她的腳步又緩又輕,幾乎沒有什麽聲響。

忽地,前面不知是哪個宮裏,傳出了一陣窸窸窣窣的談話。或許只是兩人隨意談話,但在這空曠的宮道之內,足以讓所有人聽見。

“上面讓我們尚衣局準備大紅的綢緞,數量還不少呢,難道宮裏要發生什麽喜事了不成?”

“巧了,我們尚工局也是,前幾個月陛下下令節儉,我們就差點兒用木頭做釵子裏,但是這兩日,南海珍珠、金絲銀線之類的東西,全都往局裏送,工期催得還緊。”

“又是金銀珠寶,又是大紅綢緞,難不成……陛下終於決定立後了?”

賀玄淵在太子時期沒有成婚,繼位之後限於周帝的喪期,底下大臣也不好多說什麽。

按照禮制,國喪三年,但是對於賀玄淵這樣的儲君而言,喪期一般都會縮減為二十七日,更何況,賀玄淵還從未立妃。

國不可一日無主,自然也不可一日無後,賀玄淵已經繼位幾個月了,但後宮卻連一點兒動靜也沒有,不免讓所有人都心而懸懸。

兩位女官感慨著,完全沒註意一墻之隔的溫憐。昔兒看形勢不對,小聲湊近溫憐道:“小姐,我們——”

“閉嘴。”溫憐斜視冷眼看她。

昔兒心裏一頓,自她伺候溫憐以來,她從未有過這般詞嚴厲色的時候,她唇角微動,最後還是垂眸退到溫憐的身後,只能在心裏幹著急。

她沒想到今日剛出門,就趕上了這麽一出,現在腸子都快悔青了。

兩位女官絲毫沒註意到一墻之隔的暗潮湧動,繼續有一搭沒一搭地談天。

“我看立後是不太可能吧,也沒聽陛下看上了哪家的小姐呀,每天都待在承明殿裏面。”

“你不知道,我們家那位前幾日還偷偷告訴我,說是程丞相幾乎隔三差五就帶著一大批人上書,讓陛下早日立後,這明眼人一眼就知道,他程家對後位是志在必得。”

“要說程家小姐,我倒也見過,倒是個貌美之人,只是聽說也是從內宅鬥出來的,手段了得,若是她以後入住未央,你我以後怕是難得空閑了。”

“她也就靠著家世而已,你要說貌美,那哪兒比得上以前芙蕖宮的那位主兒?只可惜啊,她……”

“是啊,當初哪位溫小姐才真的是驚鴻一瞥,我一個女人差點兒都被她勾了魂……”

溫憐手指捏緊,不想再繼續聽下去了,直接轉身扭頭便走。

昔兒自知大事不好,趕緊小心翼翼地跟了上去。

一回芙蕖宮,不知何時門外又站了一些人,溫憐臉色越發凜冽,徑直回了屋,“砰”地一聲,將門關住了。

昔兒著急地站在門外,也不敢去拍門,只好喊道:“小姐,您還沒用晚膳呢。”

“不吃了,別來煩我。”

屋內,傳來悶悶的聲音,似乎聲音隔了好幾層的棉花。

昔兒沒辦法,氣得跺了一下腳,只好腳步飛快地朝著承明殿跑去。

太陽已完全落下,寒氣四起。

溫憐縮在棉被裏,全身蜷縮在一起,緊緊地抱著自己,將頭埋在膝間,可依舊是凍得瑟瑟發抖。

明明被子已經足夠厚了,可為什麽還是這麽冷呢?溫憐伸手將被子再裹緊一些,不經意間,手背觸到了臉,一片濕潤。

她一楞,才發現自己竟是哭了。

她竟然,還會為賀玄淵哭?這個認知,比賀玄淵要大婚的消息,更加讓溫憐受刺激。

她不能哭,不能再為賀玄淵哭了!

溫憐就著綿柔的枕巾,毫無章法地擦去臉上的淚水,但是擦幹了,新的淚水又會不由自主地流出來,溫憐擦了一遍一遍,又一遍。

越擦,哭得越厲害,擦到最後,枕巾濕透了,臉都被她擦紅了。

“別哭了,”溫憐控制不了自己的身體,崩潰著閉著眼睛,哽咽著,“求你別哭了。”

為什麽,為什麽她就是停不下來?

她不要,再也不要為賀玄淵哭了。

她要離開,離開這裏、離開京城,離開賀玄淵,她再也不要和賀玄淵有什麽瓜葛了。

門外,賀玄淵駐足門前,聽著屋內哽咽的哭聲,臉色陰沈,渾身僵硬。

他來得急,只著一身單衣,寒風帶著濕氣爬上衣角,順著四肢百骸,流入心底。

溫憐的每一道哭聲,就像一把刀,一刀一刀,淩遲著他的心,他想進去抱抱她,想拭去她臉上的淚水,想親吻她傷心的眼睛,想……讓她不要再哭了。

可他不敢。

趙太醫說過,懷孕之人情緒不穩定,他不敢冒這個險。

不知過了多久,屋內的哭泣聲逐漸變慢,變小,而後悄然無聲。

哭泣,其實也是一件極費體力的事情,溫憐哭得累了,困倦地睡了過去。

房門露出一條小縫,聽著屋內規律的呼吸聲,賀玄淵輕手輕腳地進門,在寒風還未進門時,將它關在門外。

屋內昏暗,他知道溫憐一向比較敏感,也不敢隨意上前。

這是這一個月來,他第一離溫憐如此之近。待眼睛適應了屋內的黑暗,他拖去鞋子,踩著冰冷的地面,緩步走向溫憐。

許是之前一直悶著頭,溫憐的臉色睡得緋紅一片,這一瞬間讓賀玄淵想起了第一次見到她的時候,那時候那也是這般,困倦地躺在溫軻的懷裏。

只不過,那時的她,未曾遇到這些傷心事,睫毛上未曾沾上淚水。

看著夜色中她眼睫上星星點點的碎珠,賀玄淵忍不住伸出手想為她擦拭,可剛一伸出去,他自己就頓住了。

他的身體早已被寒氣入侵,而溫憐最好是怕冷了。他手指微曲,默默收回了手,不經意間卻碰到了一片冰冷。

他下意識低頭,原來是一張枕巾,只是這張枕巾,如今早已浸滿了淚水,觸手即涼。

賀玄淵拿起枕巾,無言片刻,而後輕輕地拂過,似乎在彌補無法觸摸溫憐的遺憾。

“你說過的,永遠留在我身邊,永遠不背叛我的。”

賀玄淵捏緊手中的枕巾,目光灼灼地看著床上之人不安地睡顏,啞著聲:“你說過的。”

“為什麽你能放下一切去愛賀玄銘,卻不願意放下一切來愛我?明明……明明我才是最愛的你。”

“等孩子出生,我們重新開始好不好?讓之前的全都過去,我們重新開始。”

他絕望地閉上眼睛,冰冷的面上劃過一滴熾熱的淚水。

賀玄淵二十多年的生涯之中,面對父親的冷漠他沒哭過,面對母親的狠毒他也沒哭過,面對唯一的親人——溫軻去世他也沒哭,唯二的兩次哭,皆是因為溫憐。

第一次,是因為擔心無法保護她。

這次,是因為無論他做什麽,他卻無法靠近她。

淚水隱入溫憐的枕巾之中,兩人的淚水彼此交融、難分你我,此時此刻,兩人以另一種方式觸碰在了一起。

他怕驚擾她,於是也不管冰冷的地面,毫不在意地席地而坐。視線剛好與床面平行,他靜靜地看著她的睡顏,享受著難得的安靜與溫馨。

如果,永遠這樣該有多好……

第二日,溫憐渾身疲憊地醒來。

不知什麽時候開始,她的身體越來越疲憊,她也越來越嗜睡,常常一睡一整天。

但似乎,從沒有人覺得有什麽不對。

昔兒聽見屋內的動靜,謹慎地敲了敲門,聽到溫憐同意之後,她才小心翼翼地端著熱水進門。

“小姐,您想吃什麽,我讓廚房去做。”

日頭已高,溫憐皺眉:“現在什麽時辰了?”

昔兒:“巳時末了,您昨晚也沒用晚膳,今天早膳也沒吃,您想吃什麽,我讓人多備一些。”

溫憐聽到巳時末,楞住了。

從昨天傍晚直接睡到了快用午膳的時間,她從不是個嗜睡之人,以往去太學時,也常常天沒亮就起床。

她怎麽能睡這麽長時間?!

“你怎麽不叫我?”溫憐有些恍惚,“以後我若是再這樣,你到點兒就把我叫醒。”

昔兒假意應道:“好。”

她想為溫憐穿衣,被溫憐拒絕了,“你去收拾床鋪就好,我自己穿衣。”

她現在,不想讓任何人碰她的身體。

她看了一眼正鋪床的昔兒,躲到屏風後面褪去衣服,低頭看著自己悄然發生變化的胸前,有些不知所措。

不知從何時起,她就感覺胸前有些酸脹,細細一看,好像也比之前大了一些。

溫憐不知道自己怎麽了,她也不敢聲張,只能每日裝作無事發生。

她一早沒了母親,貼身的嬤嬤也沒教過她這些,嗜睡、易疲倦、胸前敏感脹痛,其實這都是女人在懷孕之間會出現的正常反應。

“誒?枕巾怎麽不見了?”昔兒忽然轉頭,卻看到溫憐從屏風後走出,她臉色有些不好,似乎碰上了什麽麻煩。

昔兒人精似的,她雖是未出閣的宮女,但之前也伺候了不少周帝的妃子,瞬間就猜到了溫憐的身體變化。

她眼睛一轉,朝著溫憐的胸前和小腹看去。

溫憐毫無察覺,問:“什麽枕巾?”

昔兒此時的註意力已經完全不在枕巾上了,隨口道:“少了一條枕巾,可能屋裏有小丫鬟來過,拿去洗了吧。”

溫憐見她這樣說,也沒放在心上,只不過她隱約記得,似乎昨晚她拿過枕巾擦過眼淚。

見昔兒似乎有些著急地要走,溫憐淡淡吩咐:“你去外面打聽打聽,看看到底陛下什麽時候要成婚了。”

既然賀玄淵要將她困死在宮裏,那她又豈能坐以待斃?他大婚之時,必會對她放松警惕,屆時就是她逃離這裏最佳的機會!

昔兒臉色一僵,勸慰道:“小姐,這些都是那些女官亂說的,陛下心裏只有你一個。”

溫憐冷笑一聲,有她?有她怕不是也只是為了折磨她罷了。

“你若不去,那我便自己去了。”溫憐看她,眼睛透亮,似乎說到做到。

昔兒真的怕了,連忙道:“奴婢這就去,小姐莫著急。”

一出門,她直奔承明殿的方向而去。

已經兩個月了,再瞞……怕是瞞不了了。

1.對了,之前一直想說,總是會忘記,溫憐母親的母國“龜茲”,讀音是“秋辭”,借用的時古代西域的古國名,讀錯了就不好聽了。

2.關於孕期身體的變化,是百度的哈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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